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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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宇給張兮若的資料很詳細, 小女孩的名字叫趙芊羽，被送到了一家名為“愛心公社”的福利院。
張兮若打算有空就去看望一下她。張兮若休息的時間不多，一有空就陪孩子, 她不想再專門分時間去看望小女孩, 打算將嘉木一起帶上，既滿足了陪伴嘉木也滿足了她要去探望小女孩的想法。
張兮若去盛源江天接孩子，不想今天陳衍也在家，嘉木照例是提議將他爸爸帶上。
張兮若看了一眼陳衍沒回答, 她沖小朋友笑了笑說道：“我跟你爸爸單獨說說話，你在這裏等等我們。”
“好。”
張兮若和陳衍去了樓上書房, 陳衍進門就問道：“你要跟我說什麽？”
“我想單獨陪嘉木。”
意思很明確, 不想他再跟著他們, 她已經明目張膽嫌他礙眼了。
雖然陳衍也料到了她單獨找他說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一股怒火依舊不可抑制沖上心頭，和胸口那陣悶痛一起死死壓住他。
不過他面上卻沒什麽變化，他道：“你應該清楚，你和我分開受傷最大的就是嘉木, 別的孩子都有完整的家庭，有爸媽陪在身邊, 而他沒有。”
“在我昏迷之前他過得也很開心，你明明可以讓他有完整的家, 可你卻不願意選擇。”
陳衍面色緊了緊，他終究還是壓抑著情緒, 他並不想跟她吵, 他道：“嘉木最想的就是我和你都能陪在他身邊, 一個星期也就一兩天有這樣的機會，你現在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想給他嗎？”
張兮若沒回答。
“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印證這句話的真實性，陳衍的語氣中刻意帶上疏離。
和那一天一樣的筆挺幹練，可是已不再是那晚低聲下氣的模樣。這才是陳衍應該有的樣子。
不可否認他說得也有道理，張兮若也想盡量降低她和陳衍分開給嘉木帶來的傷害。
最終張兮若沒再說什麽。
所以這一次去福利院陳衍也跟著，陳衍負責開車，張兮若和嘉木坐在後座。
“媽媽，前天是爸爸的生日，江老師來給爸爸送了蛋糕。”
嘉木突然說了這句，陳衍從後視鏡看過去，他眉頭微蹙，眼神帶著警告，這小子幹什麽，為什麽突然提這個？怎麽感覺像是在跟他媽媽告狀，分明之前還和他同一陣營的，他媽一來他就背刺他？
這死小子。
張兮若表情尷尬，“怎麽突然提到這個啊？”
“江老師是自己來的，也是我讓江老師進來的，不是爸爸邀請江老師來的，爸爸看到江老師來之後就直接讓她回去了，都沒吃江老師做的蛋糕。”
張兮若故作自然說道：“這樣啊，那你有沒有替爸爸跟江老師說謝謝？”
陳嘉木點點頭，“我答應過媽媽，我和媽媽沒有秘密。”
原來如此。
張兮若想到那一次，她想要更好的了解嘉木，就跟嘉木說了很多她小時候的事情，她也希望嘉木能把他發生的事情還有心裏的想法告訴她。
那時候她就說過這麽一句，“嘉木是我的孩子，我們是彼此的親人，媽媽會把媽媽的想法說給你聽，嘉木也要將心中的想法告訴媽媽好嗎？以後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好不好？”
沒想到嘉木一直記著，張兮若挺欣慰。
嘉木認真註意著媽媽的表情，媽媽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生氣，嘉木松了一口氣，開車的陳衍也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張兮若來之前已跟福利院的院長通過電話了，這家福利院是以前的社區活動室改成的，房子老舊，只有三層，後面院子裏放著些游玩設施，銹跡斑斑的，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
張兮若本來只是想去給孩子送些東西表達心意，嘉木也要跟她一起去，她就將孩子也帶上。
院長將張兮若帶到後院，後院中有許多孩子在游玩嬉鬧，這裏大約有二十來個孩子，都是被父母丟棄的孤兒。
院長指了指坐在最角落處的小女孩說道：“那個就是芊羽。”
小女孩長得很瘦弱，小臉慘敗慘白的，因為營養不良頭發幹枯毛躁，亂糟糟的堆在頭上。
“她不太愛說話，也不跟別的小朋友玩，每天就坐在那裏玩她的娃娃。”院長嘆了口氣說道。
小女孩手上拿著一個芭比娃娃，芭比娃娃的頭發和她的頭發一樣淩亂，她抵著頭，為芭比娃娃整理頭發，越理越亂。
張兮若隨著院長過去。
“芊羽。”
“小芊羽。”
院長叫了兩聲才吸引了小女孩的註意，她擡起她那張白白的小臉，院長沖她笑道：“這位是張阿姨，她來看你。”
一雙天真清澈的眼睛向張兮若看過來，張兮若買了一個毛絨玩具，她將玩具遞上前，沖她打招呼，“芊羽你好，這是送給你的。”
小女孩看看她又看看她遞過來的毛絨玩具，她目光變得怯怯的，身體也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怕生。
院長替她接過送到她手上，柔聲道：“芊羽啊，這是張阿姨送給你的，快謝謝張阿姨。”
小女孩要信任院長一些，她接過，聲音細細說道：“謝謝。”
張兮若望著小女孩，心中為她難過，被親媽拋棄，親爸又不知所蹤，繼父欺負她，繼兄又為了保護她犯了錯被抓了起來，沒有了親人，孤零零一個人在這裏。
張兮若想到了嘉木，當初她出了意外，嘉木變得沈默寡言抗拒一切，就跟眼前的芊羽一樣，或許比芊羽還要更嚴重一些。
張兮若下意識想幫幫她，她笑道：“芊羽，不要一個人坐在這裏，我們去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玩耍好不好？”張兮若說著將嘉木推上前介紹道：“這是我的孩子，他比你大一歲，你可以叫他哥哥。”
她想，小朋友之間交流起來或許會好一點。
小女孩擡起頭看了一眼嘉木，隨即又將頭低下，她的目光中絲毫沒有小孩子的好奇，木木的，似乎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妹妹你好，我叫陳嘉木，你可以叫我嘉木哥哥。”
面對嘉木的招呼小女孩低著頭沒回應，被無視的小哥哥似乎有些難過，他向媽媽看了一眼，張兮若安慰道：“沒事沒事，妹妹太害羞了。”
芊羽的狀態要跟她交流暫時是無望了，張兮若也只能作罷。
“那阿姨先走了，阿姨過幾天再來看你。”
小女孩依舊沒應，張兮若嘆了口氣，隨著院長出來。她簡單和院長了解了情況，她這才知道原來芊羽被送到福利院之後就不太愛說話也不跟別的小朋友玩耍，院長也是費了好些功夫才讓她開口，可即便如此就連院長也沒辦法引導她。
上車之後張兮若心頭沈重，芊羽的模樣讓她心疼，曾經她的小嘉木或許也是這樣，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人可以靠近。
很難想象江以晴當時究竟花費了怎樣的心血才能嘉木恢覆正常，想到此處她越發感激她。
大概是出於對嘉木的內疚，剩下的時間她什麽都由著他，他想去做什麽她就陪他去做，和陳衍也是盡量和諧相處讓孩子開心，三人一直玩到了晚上，嘉木想聽她講睡前故事，她也答應了，這一晚她在盛源江天住下。
給嘉木講了睡前故事，哄著他睡著，張兮若才小心翼翼下了床去客房。
從嘉木的房間出來，正巧和書房出來的陳衍碰上面。
“孩子睡著了？”陳衍問。
“睡著了。”
簡單的問候過後各自沈默，陳衍很知趣，沒有多話，道了一聲晚安就向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卻被張兮若叫住。
“陳衍。”
陳衍停了腳步，片刻後才回頭看向她，目光深不見底。
她卻沒開口，陳衍問道：“你想說什麽。”
“好像也沒什麽。”
“有什麽就說。”
張兮若目光覆雜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就是覺得我陪嘉木的時間太少，想問問看你願不願意把他的撫養權給我，你平時比我還忙。”
陳衍目光漸冷，“你覺得你陪他的時間少了就回來陪著他，而不是把他從我身邊要走。”
張兮若大概也料到是這種結果，陳衍是不會放棄撫養權的。
“算了，當我沒說。”
張兮若正要離開卻聽到陳衍說道：“你明明可以選擇卻不願意，偏又要做出一副為了孩子的樣子，不覺得可笑嗎？”
陳衍這嘲諷的話頓時就讓她不爽了，她正要開口跟他理論，一轉頭回應他的是房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張兮若咬了咬牙，算了，本來就是她虧欠孩子更多，她理虧。
嘉木所上的小學是江蓉市最好的幾所小學之一，師資力量雄厚，管理也很嚴格。外校的人要進學校很難，尤其是在上學時間。
江以晴當然知道這一點，不過她知道學校後操場有一段欄桿，自從離開父子兩之後江以晴也來過這裏幾次，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看到嘉木，前幾次運氣不太好，不想這一次她運氣還不錯，她看到了在操場上和同學玩鬧的嘉木，而且距離不遠。
“嘉木。”
嘉木聽到聲音向她看過來，他認出了來人是江老師，他跑到欄桿邊，隔著欄桿問道：“江老師，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來看看你。”江以晴將盒子從欄桿縫隙遞進去，“這是我做的點心，都是你愛吃的。”
嘉木接過，說道：“謝謝。”
嘉木想到那日江老師離開時在哭，他目光認真看了她一眼，關切問道：“江老師，你最近過得好嗎？”
“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好。”江以晴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對了，那天我離開之後你爸爸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沒有。”
“那你爸爸有沒有生氣或者不開心？”
嘉木搖頭。
江以晴表情有些失落，不過她隨即便笑道：“我們很久沒見了，嘉木簡單跟我說說最近過得怎麽樣好不好？”
嘉木便跟她講了一下他最近都做了什麽，江以晴也認真聽著，嘉木聊到了上個星期和媽媽一起去福利院看望一個小妹妹。
“那個小妹妹不太愛說話，看上去很可憐，江老師我以前是不是也是那個樣子啊？”
江以晴一臉心疼，她不想嘉木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情，她換了話題，“那個福利院叫什麽名字？”
“愛心公社福利院。”
“你和你媽媽還會再去嗎？”
“應該會吧，我們走的時候媽媽跟小妹妹說過會再去看她。”
江以晴點點頭，“好了，快上課了，先回教室吧別遲到了。”
嘉木說得沒錯，這周末張兮若又帶他去了福利院，周末剛好陳衍要出差沒跟他們一起，不過特意安排了司機送他們過去。
張兮若沒想到她會在這裏看到江以晴。
福利院有一間教室，院長將張兮若帶到教室外面，教室裏小朋友們坐在小板凳上，在前方講課的就是江以晴。
院長解釋道：“江老師是在這邊做義工的，她說她大學上的是師範學院，可以來為孩子講講課。”
沒一會兒課上完，江以晴出來，她看到張兮若並不意外，招呼道：“兮若姐，你來了？”
“江老師也來這裏做義工，真是巧。”
“幾天前我去看望嘉木，嘉木跟我提過你帶他來這裏做義工，我正好最近也沒什麽事，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原來如此。”
院長已將趙芊羽帶了出來，張兮若蹲在小女孩跟前說道：“好久不見了芊羽，阿姨給你帶了些吃的，你還記得我嗎？”
小女孩依舊沒回應，也沒接過她遞過來的東西，張兮若也習慣了，她將東西給院長說道：“最近她有開口說過話嗎？”
“沒有，一直都沒有。”
“上次我聽嘉木說起，福利院有個小妹妹不太愛說話，說的應該就是芊羽小朋友吧？”
江以晴這話倒是提醒了張兮若，她想起嘉木當年也是沈默自閉，是江以晴幫助他走出來的，江以晴是師範學院的，想來在溝通方面比她有技巧，她便問道：“江老師，你有辦法嗎？”
江以晴道：“我不太了解這個小朋友的情況，她是從出生就這樣的還是說遇到過什麽不太好的遭遇才導致這樣。”
張兮若將江以晴拉到一邊，簡單跟她說了一下小女孩的情況，江以晴聽完後面色凝重道：“沒想到她這麽可憐啊。”
“是啊，是挺可憐的，當時聽到她的遭遇就想過來看看她，沒想到小姑娘不說話也不合群，我就想到啊，嘉木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江以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能理解張兮若此刻的心情，她想了想說道：“我試試看吧。”
下課了，孩子們都在玩耍，小女孩又孤零零坐在角落，說孤零零也不準確，這一次還有嘉木小哥哥陪在身邊，嘉木有一搭沒一搭跟小女孩說話，小姑娘一直沒搭理他。看到媽媽和江老師過來，嘉木求救一般說道：“媽媽，江老師，妹妹都不跟我說話。”
“沒事。”張兮若安慰道：“妹妹怕生，等她以後跟你熟了就會和你說話的。”
江以晴已走到女孩身邊，她蹲在女孩面前，看了一眼她懷中的芭比娃娃，她放軟了聲音說道：“芊羽，這是哥哥送給你的嗎？”
聽到這話，小女孩終於擡起一直埋著的頭，她盯著江以晴問道：“你認識我哥哥嗎？”
張兮若楞住了，一句話就讓小女孩開口，江以晴果然厲害。
“當然認識啊，你哥哥還拜托我和張阿姨好好照顧你。”
“他在哪裏？他為什麽不來接我？”
“他現在在某個地方學習，芊羽知道的，每個小朋友都要上課要學習，你哥哥也一樣，等他學習完了他就會來找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所以芊羽也要跟哥哥一樣好好學習，學習畫畫，學習寫字，也要學習和小朋友們一樣玩耍，這樣以後你哥哥見到的芊羽才是快快樂樂的芊羽，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裏悶悶不樂的芊羽，哥哥看到芊羽不開心哥哥也會難受的。”
“哥哥會難受？”
江以晴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對啊，哥哥那麽喜歡芊羽的，肯定不願意芊羽過得不開心對不對？”
小女孩沈默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
“那我和張阿姨陪芊羽玩游戲怎麽樣？芊羽不能老是一個人坐在這裏。”
江以晴將手伸到她面前，面色和藹邀請，並不強迫她，小女孩想了想，隨即將手放到她的手上。
張兮若見狀心頭大石落地，江以晴又召集了其他小朋友，兩個大人便陪著小朋友玩了一會兒游戲。
兩個大人精力有限，見芊羽小朋友漸漸融入游戲中，兩人暫別了他們隨著院長去了接待室，院長給她們泡了茶。
院長是一位六十多歲的阿姨，長得很和藹。幾人聊了一會兒天，院長簡單跟她們說了一下福利院的現狀。
福利院能經營下去，一方面是靠政府的扶持，另一方面是社會各界人士的愛心，這個福利院之所以破破爛爛的，確實是因為經費有限。
“我們也難啊，但是也沒辦法，說不定你們下次來，這裏就解散了。”
“解散？那孩子們怎麽辦？”張兮若問道。
“這期間要是有人收養還好，如果沒人收養就會轉去別的福利院。”
聊了一會兒，院長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這裏就只留了張兮若和江以晴兩人。
“還是你厲害，三兩句話就能讓小朋友敞開心扉。”
“兮若姐過獎了，我也只是隨便一試，也不知道會管用。”
兩人的身份，面對面著實有些尷尬，張兮若喝了口茶，客氣寒暄道：“你最近怎麽樣？”
“還好，我在準備教資考試，明年三月份才考，這段時間倒是沒什麽事，兮若姐你呢？”
“我也還行，日子嘛湊合著過就行了。”
江以晴放下茶杯，突然正了正面色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什麽？”
“你為什麽不和陳衍和好？我聽說你和陳衍從小就認識，而且陳衍一直放不下你。”
“我這個人呢，在感情方面很挑剔，眼裏容不下沙子。”
“所以，是因為我嗎？”
“跟你沒有關系，這一切都源於陳衍的選擇，陳衍怎麽選擇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那你恨我嗎？會不會討厭我？”
“我為什麽討厭你？”張兮若沒忍住笑起來，“你對嘉木那麽好，嘉木能有現在這樣多虧了你，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真的？”
“當然。”
“那我以後要是想念嘉木想和他見面你會介意嗎？”
“當然不會。”
江以晴呼出一口氣，似放下了心事，她道：“其實陳衍生日那次我去找過他，我知道你和他沒有覆婚，所以我告訴他，讓他試著接受我，不過他拒絕了。”
“……”
張兮若抿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尷尬，她不明白這種私事江以晴為什麽要告訴她。
“我好像太多話了。”
“沒有，聊天嘛，什麽都可以聊。”
時間差不多了，張兮若準備帶嘉木離開，她答應了嘉木等會兒要和他一起做陶罐。
不想兩人走到後院時卻看到嘉木跟人起了沖突。
嘉木正在和一個小男孩打架，兩人抱在一起都想把對方摔倒，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最後嘉木以技巧取勝，在小男孩腳上絆了一下，男孩被他摔倒，嘉木撿起地上的娃娃沖男孩說道：“你記住，我是芊羽的哥哥，你以後不準再搶她的東西，不然我就揍你。”
男孩一臉不服氣，卻自知打不過他，沒反駁他的話。嘉木走到芊羽身邊，將娃娃遞給她，芊羽接過，低頭，聲音很小很小說道：“謝謝。”
“沒事，以後我會和我媽媽常來看你，要是誰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說著還安慰一般拍了拍小女孩的肩頭，還真有幾分小哥哥的樣子。
被嘉木摔在地上的小男孩也不知道是被揍疼了還是輸了覺得丟面子，突然哇一聲哭起來，福利院裏除了院長還有兩個工作人員，聽到聲音都過來查看，張兮若和江以晴大概也猜到情況，安撫好了嘉木和芊羽，又去安慰那哭泣不止的小男孩。張兮若將買來的零食讓孩子們分了，那男孩也漸漸止了哭聲，小孩子之間打鬧也正常，大家都沒太當回事。
陳衍知道他們母子二人今天會來福利院，從外地出差回來他就直接來了這裏，兩人出來時就看到車邊站著的他。正好院長和江以晴也陪同兩人出來，陳衍看到江以晴時眉頭微不可查皺了一下，不過他沒有多問。
陳衍拉開車門，幫著嘉木上車，為他系好安全帶，張兮若上車之後問江以晴，“江老師要不要一起走？”
“不了。”面對陳衍江以晴不太自在，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我下午還要教孩子們算術。”
張兮若便沒再強求。車子緩緩開走，張兮若沖嘉木道：“想不到我的嘉木也會跟人打架。”
“打架？”開著車的陳衍倒是急忙應了一句，“跟誰打架？受傷了嗎？”
“沒有。”張兮若回到。
嘉木低著頭說道：“我錯了，我不該打架。”
張兮若急忙安慰道：“媽媽沒有怪你，我知道是那個小朋友先搶了妹妹的娃娃，你是為了幫助妹妹才和他打架的對嗎？”
“嗯。”
“嘉木很勇敢。”張兮若摟著嘉木的肩膀毫不吝嗇誇獎他，“像一個小哥哥一樣保護妹妹。不過幫助別人的時候要量力而行，要在確保自己不受傷害的情況下給予別人幫助，明白嗎？”
小朋友擡起頭，一臉驕傲，“我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就好，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要先找大人幫忙，嘉木雖然勇敢，但是嘉木也是個小孩子，大人能比小孩子更好的解決問題。”
嘉木想了想，點點頭，“好。”
張兮若向前座的陳衍看了一眼，她以為陳衍會問江以晴為什麽會出現在福利院，不過他一直沒開口，似乎並不感興趣。
回去之後張兮若跟唐宇打了個電話，她想問問關於芊羽那位繼兄的情況，看樣子芊羽和這位繼兄感情很不錯，芊羽也很依賴他。
“他那個案子很覆雜，因為嫌疑人已經到了刑事責任年齡，當時他砍倒受害人時受害人並沒有立刻死亡，而嫌疑人沒有履行救助義務而是直接逃跑，所以他有可能被判防衛過當。”
“那他會判多久？”
“現在還不清楚，還在審查。”
掛斷電話之後張兮若查了一下防衛過當致人死亡，三到七年，十六歲的少年，正是風華正茂之際，卻要面臨牢獄之災，張兮若不免唏噓。
周末，張兮若照例去福利院，嘉木也跟著，陳衍這周沒事，就充當母子二人的司機。之前陳衍都是在車上等他們，這一次他跟著他們進去。
陳衍目光掃了一眼周圍說道：“這裏怎麽破破爛爛的？”
“因為沒錢啊，這種小福利院沒多少人重視，資金短缺，快開不下去了。”
張兮若存了些錢，她將這些錢都捐到了福利院，雖然不多好歹能應應急。
進了福利院的大門有個籃球場，此刻正有幾個小男孩在打籃球。
嘉木來了興趣，問道：“爸爸要不要玩一把？”
“你想玩？”
“嗯。”
“好。”
父子兩人要玩籃球，張兮若就獨自進去，江以晴也在這裏，此刻正帶著孩子們在教室做手工。
芊羽就坐在江以晴旁邊，跟別的小朋友一樣在做手工，做得很認真。終於沒有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一旁發呆，張兮若很欣慰。
“小芊羽，你在做什麽呀？”
“小狗。”
小女孩的聲音軟糯糯的，張兮若覺得很可愛，就是這張臉太瘦了，要是再長點肉就更可愛了。
張兮若坐下和她一起做手工，她和江以晴隨便聊著天。
“你最近都在這裏嗎？”
“反正我現在事情也不多，沒事了就過來幫幫忙。”
“對了，陳衍和嘉木在外面打球，還有其他的幾個小朋友，我們等會兒給他們買點水送過去。”
“行。”
張兮若和江以晴買了幾瓶水還有幾支小朋友愛吃的棒冰，老板給了她們一個箱子裝著。陳衍今天穿的很隨意，一件白色印花短袖，一條工裝短褲，腳上是一雙球鞋，露出的四肢肌肉結實，尤其他因為太熱將袖口撥到肩膀上，運動過後的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越發飽滿。
是跟他西裝革履時完全不一樣的氣質，更有活力，更精神，看著仿若年輕好幾歲，沒有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那種浮躁，身上帶著歲月的沈澱感，健康強壯，充滿成熟魅力。
江以晴看到陳衍時目光呆了片刻，陳衍起跳投進一個球，身體靈活，彈跳有力，沒有打發膠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柔順的色澤。
嘉木叫了他一聲，他側頭去看，原來是小家夥不小心弄了一塊泥巴在手上，陳衍從包包中掏出紙巾，幫他將小手擦幹凈，擦得很仔細，充滿了慈父的溫柔。嘉木穿的也是白體恤，兩人眉眼間的相似感一眼就能判斷出是父子。
如果江以晴不認識他，看到這一幕大概也不禁會感嘆一句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啊，這麽年輕就已經結婚生子。
並不是為他可惜，而是為自己可惜。
“大家都玩累了吧，過來喝喝水，吃吃棒冰。”
聽到有棒冰，小朋友們都一溜煙跑過來，張兮若將紙箱中的棒冰發給他們，她拿了一瓶水遞給江以晴說道：“給陳衍送過去吧。”
江以晴詫異看了她一眼，她說得很自然，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似乎只是隨口安排。
江以晴接過水，向陳衍走過去。
“喝點水吧。”
陳衍將汗濕的頭發胡亂撥弄到頭頂，堆砌的頭發拉長了臉型，大氣的五官更突出，臉上的線條越發分明。
陳衍看了她一眼，接過水，客氣道：“謝謝。”
江以晴收回手，手指下意識搓了搓，低頭應道：“不客氣。”
“外面太曬了，我們去裏面吃吧。”
張兮若召集著孩子們往屋裏走，又沖兩人說道：“我們先進去了，你們後面來。”
沒一會兒操場上就只剩了陳衍和江以晴兩人，陳衍不傻，很快就反應過來，張兮若似乎是在故意給他和江以晴創造獨處的機會。
陽光下充滿活力的男人瞬間沈了面色，渾身像是敷上一層寒霜，這隨意的一身都蓋不住他壓迫性的氣場。
江以晴也明白過來，她試探著問陳衍，“怎麽感覺兮若姐在故意讓我們獨處？”
陳衍擰開水瓶猛灌了幾口，他沒回答，只問江以晴：“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在這裏做義工。”
“這麽巧，張兮若經常跑這裏，正好你也在這裏做義工，你在故意接近她？”
他都看穿了，她也坦然道：“嗯，我在接近她。”
“你想做什麽？”
陳衍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夏日陽光火辣，被他目光這麽一掃江以晴卻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你這樣看我？在你眼裏我有那麽壞嗎？你覺得我接近她會對她不好？”
陳衍沒回答，不過卻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了。
“我就是很好奇，你那麽掛念那麽愛的女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我沒別的意思，也沒什麽壞心思。”
“你去告訴張兮若一聲，就說我在大門口等她。”
陳衍顯得心不在焉的，也沒心思聽她解釋那麽多，說完這話就轉身離開了。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走遠，江以晴調整呼吸緩解心頭難受，那種遺憾，不甘失去的感覺，看到他就會一股腦兒出現，不至於撕心裂肺，可就是攪得她不舒服。
張兮若來到福利院大門口時，看到陳衍正站在樹下抽煙，門口有一顆銀杏樹，夏日草木蔥郁，銀杏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陳衍就站在束冠罩下來的濃陰裏，他的表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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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兮若打算有空就去看望一下她。張兮若休息的時間不多，一有空就陪孩子, 她不想再專門分時間去看望小女孩, 打算將嘉木一起帶上，既滿足了陪伴嘉木也滿足了她要去探望小女孩的想法。
張兮若去盛源江天接孩子，不想今天陳衍也在家，嘉木照例是提議將他爸爸帶上。
張兮若看了一眼陳衍沒回答, 她沖小朋友笑了笑說道：“我跟你爸爸單獨說說話，你在這裏等等我們。”
“好。”
張兮若和陳衍去了樓上書房, 陳衍進門就問道：“你要跟我說什麽？”
“我想單獨陪嘉木。”
意思很明確, 不想他再跟著他們, 她已經明目張膽嫌他礙眼了。
雖然陳衍也料到了她單獨找他說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一股怒火依舊不可抑制沖上心頭，和胸口那陣悶痛一起死死壓住他。
不過他面上卻沒什麽變化，他道：“你應該清楚，你和我分開受傷最大的就是嘉木, 別的孩子都有完整的家庭，有爸媽陪在身邊, 而他沒有。”
“在我昏迷之前他過得也很開心，你明明可以讓他有完整的家, 可你卻不願意選擇。”
陳衍面色緊了緊，他終究還是壓抑著情緒, 他並不想跟她吵, 他道：“嘉木最想的就是我和你都能陪在他身邊, 一個星期也就一兩天有這樣的機會，你現在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想給他嗎？”
張兮若沒回答。
“你不用擔心, 我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印證這句話的真實性，陳衍的語氣中刻意帶上疏離。
和那一天一樣的筆挺幹練，可是已不再是那晚低聲下氣的模樣。這才是陳衍應該有的樣子。
不可否認他說得也有道理，張兮若也想盡量降低她和陳衍分開給嘉木帶來的傷害。
最終張兮若沒再說什麽。
所以這一次去福利院陳衍也跟著，陳衍負責開車，張兮若和嘉木坐在後座。
“媽媽，前天是爸爸的生日，江老師來給爸爸送了蛋糕。”
嘉木突然說了這句，陳衍從後視鏡看過去，他眉頭微蹙，眼神帶著警告，這小子幹什麽，為什麽突然提這個？怎麽感覺像是在跟他媽媽告狀，分明之前還和他同一陣營的，他媽一來他就背刺他？
這死小子。
張兮若表情尷尬，“怎麽突然提到這個啊？”
“江老師是自己來的，也是我讓江老師進來的，不是爸爸邀請江老師來的，爸爸看到江老師來之後就直接讓她回去了，都沒吃江老師做的蛋糕。”
張兮若故作自然說道：“這樣啊，那你有沒有替爸爸跟江老師說謝謝？”
陳嘉木點點頭，“我答應過媽媽，我和媽媽沒有秘密。”
原來如此。
張兮若想到那一次，她想要更好的了解嘉木，就跟嘉木說了很多她小時候的事情，她也希望嘉木能把他發生的事情還有心裏的想法告訴她。
那時候她就說過這麽一句，“嘉木是我的孩子，我們是彼此的親人，媽媽會把媽媽的想法說給你聽，嘉木也要將心中的想法告訴媽媽好嗎？以後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好不好？”
沒想到嘉木一直記著，張兮若挺欣慰。
嘉木認真註意著媽媽的表情，媽媽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生氣，嘉木松了一口氣，開車的陳衍也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張兮若來之前已跟福利院的院長通過電話了，這家福利院是以前的社區活動室改成的，房子老舊，只有三層，後面院子裏放著些游玩設施，銹跡斑斑的，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
張兮若本來只是想去給孩子送些東西表達心意，嘉木也要跟她一起去，她就將孩子也帶上。
院長將張兮若帶到後院，後院中有許多孩子在游玩嬉鬧，這裏大約有二十來個孩子，都是被父母丟棄的孤兒。
院長指了指坐在最角落處的小女孩說道：“那個就是芊羽。”
小女孩長得很瘦弱，小臉慘敗慘白的，因為營養不良頭發幹枯毛躁，亂糟糟的堆在頭上。
“她不太愛說話，也不跟別的小朋友玩，每天就坐在那裏玩她的娃娃。”院長嘆了口氣說道。
小女孩手上拿著一個芭比娃娃，芭比娃娃的頭發和她的頭發一樣淩亂，她抵著頭，為芭比娃娃整理頭發，越理越亂。
張兮若隨著院長過去。
“芊羽。”
“小芊羽。”
院長叫了兩聲才吸引了小女孩的註意，她擡起她那張白白的小臉，院長沖她笑道：“這位是張阿姨，她來看你。”
一雙天真清澈的眼睛向張兮若看過來，張兮若買了一個毛絨玩具，她將玩具遞上前，沖她打招呼，“芊羽你好，這是送給你的。”
小女孩看看她又看看她遞過來的毛絨玩具，她目光變得怯怯的，身體也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怕生。
院長替她接過送到她手上，柔聲道：“芊羽啊，這是張阿姨送給你的，快謝謝張阿姨。”
小女孩要信任院長一些，她接過，聲音細細說道：“謝謝。”
張兮若望著小女孩，心中為她難過，被親媽拋棄，親爸又不知所蹤，繼父欺負她，繼兄又為了保護她犯了錯被抓了起來，沒有了親人，孤零零一個人在這裏。
張兮若想到了嘉木，當初她出了意外，嘉木變得沈默寡言抗拒一切，就跟眼前的芊羽一樣，或許比芊羽還要更嚴重一些。
張兮若下意識想幫幫她，她笑道：“芊羽，不要一個人坐在這裏，我們去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玩耍好不好？”張兮若說著將嘉木推上前介紹道：“這是我的孩子，他比你大一歲，你可以叫他哥哥。”
她想，小朋友之間交流起來或許會好一點。
小女孩擡起頭看了一眼嘉木，隨即又將頭低下，她的目光中絲毫沒有小孩子的好奇，木木的，似乎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妹妹你好，我叫陳嘉木，你可以叫我嘉木哥哥。”
面對嘉木的招呼小女孩低著頭沒回應，被無視的小哥哥似乎有些難過，他向媽媽看了一眼，張兮若安慰道：“沒事沒事，妹妹太害羞了。”
芊羽的狀態要跟她交流暫時是無望了，張兮若也只能作罷。
“那阿姨先走了，阿姨過幾天再來看你。”
小女孩依舊沒應，張兮若嘆了口氣，隨著院長出來。她簡單和院長了解了情況，她這才知道原來芊羽被送到福利院之後就不太愛說話也不跟別的小朋友玩耍，院長也是費了好些功夫才讓她開口，可即便如此就連院長也沒辦法引導她。
上車之後張兮若心頭沈重，芊羽的模樣讓她心疼，曾經她的小嘉木或許也是這樣，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人可以靠近。
很難想象江以晴當時究竟花費了怎樣的心血才能嘉木恢覆正常，想到此處她越發感激她。
大概是出於對嘉木的內疚，剩下的時間她什麽都由著他，他想去做什麽她就陪他去做，和陳衍也是盡量和諧相處讓孩子開心，三人一直玩到了晚上，嘉木想聽她講睡前故事，她也答應了，這一晚她在盛源江天住下。
給嘉木講了睡前故事，哄著他睡著，張兮若才小心翼翼下了床去客房。
從嘉木的房間出來，正巧和書房出來的陳衍碰上面。
“孩子睡著了？”陳衍問。
“睡著了。”
簡單的問候過後各自沈默，陳衍很知趣，沒有多話，道了一聲晚安就向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卻被張兮若叫住。
“陳衍。”
陳衍停了腳步，片刻後才回頭看向她，目光深不見底。
她卻沒開口，陳衍問道：“你想說什麽。”
“好像也沒什麽。”
“有什麽就說。”
張兮若目光覆雜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就是覺得我陪嘉木的時間太少，想問問看你願不願意把他的撫養權給我，你平時比我還忙。”
陳衍目光漸冷，“你覺得你陪他的時間少了就回來陪著他，而不是把他從我身邊要走。”
張兮若大概也料到是這種結果，陳衍是不會放棄撫養權的。
“算了，當我沒說。”
張兮若正要離開卻聽到陳衍說道：“你明明可以選擇卻不願意，偏又要做出一副為了孩子的樣子，不覺得可笑嗎？”
陳衍這嘲諷的話頓時就讓她不爽了，她正要開口跟他理論，一轉頭回應他的是房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張兮若咬了咬牙，算了，本來就是她虧欠孩子更多，她理虧。
嘉木所上的小學是江蓉市最好的幾所小學之一，師資力量雄厚，管理也很嚴格。外校的人要進學校很難，尤其是在上學時間。
江以晴當然知道這一點，不過她知道學校後操場有一段欄桿，自從離開父子兩之後江以晴也來過這裏幾次，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看到嘉木，前幾次運氣不太好，不想這一次她運氣還不錯，她看到了在操場上和同學玩鬧的嘉木，而且距離不遠。
“嘉木。”
嘉木聽到聲音向她看過來，他認出了來人是江老師，他跑到欄桿邊，隔著欄桿問道：“江老師，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來看看你。”江以晴將盒子從欄桿縫隙遞進去，“這是我做的點心，都是你愛吃的。”
嘉木接過，說道：“謝謝。”
嘉木想到那日江老師離開時在哭，他目光認真看了她一眼，關切問道：“江老師，你最近過得好嗎？”
“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好。”江以晴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對了，那天我離開之後你爸爸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沒有。”
“那你爸爸有沒有生氣或者不開心？”
嘉木搖頭。
江以晴表情有些失落，不過她隨即便笑道：“我們很久沒見了，嘉木簡單跟我說說最近過得怎麽樣好不好？”
嘉木便跟她講了一下他最近都做了什麽，江以晴也認真聽著，嘉木聊到了上個星期和媽媽一起去福利院看望一個小妹妹。
“那個小妹妹不太愛說話，看上去很可憐，江老師我以前是不是也是那個樣子啊？”
江以晴一臉心疼，她不想嘉木想起以前不開心的事情，她換了話題，“那個福利院叫什麽名字？”
“愛心公社福利院。”
“你和你媽媽還會再去嗎？”
“應該會吧，我們走的時候媽媽跟小妹妹說過會再去看她。”
江以晴點點頭，“好了，快上課了，先回教室吧別遲到了。”
嘉木說得沒錯，這周末張兮若又帶他去了福利院，周末剛好陳衍要出差沒跟他們一起，不過特意安排了司機送他們過去。
張兮若沒想到她會在這裏看到江以晴。
福利院有一間教室，院長將張兮若帶到教室外面，教室裏小朋友們坐在小板凳上，在前方講課的就是江以晴。
院長解釋道：“江老師是在這邊做義工的，她說她大學上的是師範學院，可以來為孩子講講課。”
沒一會兒課上完，江以晴出來，她看到張兮若並不意外，招呼道：“兮若姐，你來了？”
“江老師也來這裏做義工，真是巧。”
“幾天前我去看望嘉木，嘉木跟我提過你帶他來這裏做義工，我正好最近也沒什麽事，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原來如此。”
院長已將趙芊羽帶了出來，張兮若蹲在小女孩跟前說道：“好久不見了芊羽，阿姨給你帶了些吃的，你還記得我嗎？”
小女孩依舊沒回應，也沒接過她遞過來的東西，張兮若也習慣了，她將東西給院長說道：“最近她有開口說過話嗎？”
“沒有，一直都沒有。”
“上次我聽嘉木說起，福利院有個小妹妹不太愛說話，說的應該就是芊羽小朋友吧？”
江以晴這話倒是提醒了張兮若，她想起嘉木當年也是沈默自閉，是江以晴幫助他走出來的，江以晴是師範學院的，想來在溝通方面比她有技巧，她便問道：“江老師，你有辦法嗎？”
江以晴道：“我不太了解這個小朋友的情況，她是從出生就這樣的還是說遇到過什麽不太好的遭遇才導致這樣。”
張兮若將江以晴拉到一邊，簡單跟她說了一下小女孩的情況，江以晴聽完後面色凝重道：“沒想到她這麽可憐啊。”
“是啊，是挺可憐的，當時聽到她的遭遇就想過來看看她，沒想到小姑娘不說話也不合群，我就想到啊，嘉木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江以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能理解張兮若此刻的心情，她想了想說道：“我試試看吧。”
下課了，孩子們都在玩耍，小女孩又孤零零坐在角落，說孤零零也不準確，這一次還有嘉木小哥哥陪在身邊，嘉木有一搭沒一搭跟小女孩說話，小姑娘一直沒搭理他。看到媽媽和江老師過來，嘉木求救一般說道：“媽媽，江老師，妹妹都不跟我說話。”
“沒事。”張兮若安慰道：“妹妹怕生，等她以後跟你熟了就會和你說話的。”
江以晴已走到女孩身邊，她蹲在女孩面前，看了一眼她懷中的芭比娃娃，她放軟了聲音說道：“芊羽，這是哥哥送給你的嗎？”
聽到這話，小女孩終於擡起一直埋著的頭，她盯著江以晴問道：“你認識我哥哥嗎？”
張兮若楞住了，一句話就讓小女孩開口，江以晴果然厲害。
“當然認識啊，你哥哥還拜托我和張阿姨好好照顧你。”
“他在哪裏？他為什麽不來接我？”
“他現在在某個地方學習，芊羽知道的，每個小朋友都要上課要學習，你哥哥也一樣，等他學習完了他就會來找你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所以芊羽也要跟哥哥一樣好好學習，學習畫畫，學習寫字，也要學習和小朋友們一樣玩耍，這樣以後你哥哥見到的芊羽才是快快樂樂的芊羽，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這裏悶悶不樂的芊羽，哥哥看到芊羽不開心哥哥也會難受的。”
“哥哥會難受？”
江以晴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對啊，哥哥那麽喜歡芊羽的，肯定不願意芊羽過得不開心對不對？”
小女孩沈默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
“那我和張阿姨陪芊羽玩游戲怎麽樣？芊羽不能老是一個人坐在這裏。”
江以晴將手伸到她面前，面色和藹邀請，並不強迫她，小女孩想了想，隨即將手放到她的手上。
張兮若見狀心頭大石落地，江以晴又召集了其他小朋友，兩個大人便陪著小朋友玩了一會兒游戲。
兩個大人精力有限，見芊羽小朋友漸漸融入游戲中，兩人暫別了他們隨著院長去了接待室，院長給她們泡了茶。
院長是一位六十多歲的阿姨，長得很和藹。幾人聊了一會兒天，院長簡單跟她們說了一下福利院的現狀。
福利院能經營下去，一方面是靠政府的扶持，另一方面是社會各界人士的愛心，這個福利院之所以破破爛爛的，確實是因為經費有限。
“我們也難啊，但是也沒辦法，說不定你們下次來，這裏就解散了。”
“解散？那孩子們怎麽辦？”張兮若問道。
“這期間要是有人收養還好，如果沒人收養就會轉去別的福利院。”
聊了一會兒，院長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這裏就只留了張兮若和江以晴兩人。
“還是你厲害，三兩句話就能讓小朋友敞開心扉。”
“兮若姐過獎了，我也只是隨便一試，也不知道會管用。”
兩人的身份，面對面著實有些尷尬，張兮若喝了口茶，客氣寒暄道：“你最近怎麽樣？”
“還好，我在準備教資考試，明年三月份才考，這段時間倒是沒什麽事，兮若姐你呢？”
“我也還行，日子嘛湊合著過就行了。”
江以晴放下茶杯，突然正了正面色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什麽？”
“你為什麽不和陳衍和好？我聽說你和陳衍從小就認識，而且陳衍一直放不下你。”
“我這個人呢，在感情方面很挑剔，眼裏容不下沙子。”
“所以，是因為我嗎？”
“跟你沒有關系，這一切都源於陳衍的選擇，陳衍怎麽選擇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那你恨我嗎？會不會討厭我？”
“我為什麽討厭你？”張兮若沒忍住笑起來，“你對嘉木那麽好，嘉木能有現在這樣多虧了你，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真的？”
“當然。”
“那我以後要是想念嘉木想和他見面你會介意嗎？”
“當然不會。”
江以晴呼出一口氣，似放下了心事，她道：“其實陳衍生日那次我去找過他，我知道你和他沒有覆婚，所以我告訴他，讓他試著接受我，不過他拒絕了。”
“……”
張兮若抿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尷尬，她不明白這種私事江以晴為什麽要告訴她。
“我好像太多話了。”
“沒有，聊天嘛，什麽都可以聊。”
時間差不多了，張兮若準備帶嘉木離開，她答應了嘉木等會兒要和他一起做陶罐。
不想兩人走到後院時卻看到嘉木跟人起了沖突。
嘉木正在和一個小男孩打架，兩人抱在一起都想把對方摔倒，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最後嘉木以技巧取勝，在小男孩腳上絆了一下，男孩被他摔倒，嘉木撿起地上的娃娃沖男孩說道：“你記住，我是芊羽的哥哥，你以後不準再搶她的東西，不然我就揍你。”
男孩一臉不服氣，卻自知打不過他，沒反駁他的話。嘉木走到芊羽身邊，將娃娃遞給她，芊羽接過，低頭，聲音很小很小說道：“謝謝。”
“沒事，以後我會和我媽媽常來看你，要是誰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說著還安慰一般拍了拍小女孩的肩頭，還真有幾分小哥哥的樣子。
被嘉木摔在地上的小男孩也不知道是被揍疼了還是輸了覺得丟面子，突然哇一聲哭起來，福利院裏除了院長還有兩個工作人員，聽到聲音都過來查看，張兮若和江以晴大概也猜到情況，安撫好了嘉木和芊羽，又去安慰那哭泣不止的小男孩。張兮若將買來的零食讓孩子們分了，那男孩也漸漸止了哭聲，小孩子之間打鬧也正常，大家都沒太當回事。
陳衍知道他們母子二人今天會來福利院，從外地出差回來他就直接來了這裏，兩人出來時就看到車邊站著的他。正好院長和江以晴也陪同兩人出來，陳衍看到江以晴時眉頭微不可查皺了一下，不過他沒有多問。
陳衍拉開車門，幫著嘉木上車，為他系好安全帶，張兮若上車之後問江以晴，“江老師要不要一起走？”
“不了。”面對陳衍江以晴不太自在，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我下午還要教孩子們算術。”
張兮若便沒再強求。車子緩緩開走，張兮若沖嘉木道：“想不到我的嘉木也會跟人打架。”
“打架？”開著車的陳衍倒是急忙應了一句，“跟誰打架？受傷了嗎？”
“沒有。”張兮若回到。
嘉木低著頭說道：“我錯了，我不該打架。”
張兮若急忙安慰道：“媽媽沒有怪你，我知道是那個小朋友先搶了妹妹的娃娃，你是為了幫助妹妹才和他打架的對嗎？”
“嗯。”
“嘉木很勇敢。”張兮若摟著嘉木的肩膀毫不吝嗇誇獎他，“像一個小哥哥一樣保護妹妹。不過幫助別人的時候要量力而行，要在確保自己不受傷害的情況下給予別人幫助，明白嗎？”
小朋友擡起頭，一臉驕傲，“我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就好，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要先找大人幫忙，嘉木雖然勇敢，但是嘉木也是個小孩子，大人能比小孩子更好的解決問題。”
嘉木想了想，點點頭，“好。”
張兮若向前座的陳衍看了一眼，她以為陳衍會問江以晴為什麽會出現在福利院，不過他一直沒開口，似乎並不感興趣。
回去之後張兮若跟唐宇打了個電話，她想問問關於芊羽那位繼兄的情況，看樣子芊羽和這位繼兄感情很不錯，芊羽也很依賴他。
“他那個案子很覆雜，因為嫌疑人已經到了刑事責任年齡，當時他砍倒受害人時受害人並沒有立刻死亡，而嫌疑人沒有履行救助義務而是直接逃跑，所以他有可能被判防衛過當。”
“那他會判多久？”
“現在還不清楚，還在審查。”
掛斷電話之後張兮若查了一下防衛過當致人死亡，三到七年，十六歲的少年，正是風華正茂之際，卻要面臨牢獄之災，張兮若不免唏噓。
周末，張兮若照例去福利院，嘉木也跟著，陳衍這周沒事，就充當母子二人的司機。之前陳衍都是在車上等他們，這一次他跟著他們進去。
陳衍目光掃了一眼周圍說道：“這裏怎麽破破爛爛的？”
“因為沒錢啊，這種小福利院沒多少人重視，資金短缺，快開不下去了。”
張兮若存了些錢，她將這些錢都捐到了福利院，雖然不多好歹能應應急。
進了福利院的大門有個籃球場，此刻正有幾個小男孩在打籃球。
嘉木來了興趣，問道：“爸爸要不要玩一把？”
“你想玩？”
“嗯。”
“好。”
父子兩人要玩籃球，張兮若就獨自進去，江以晴也在這裏，此刻正帶著孩子們在教室做手工。
芊羽就坐在江以晴旁邊，跟別的小朋友一樣在做手工，做得很認真。終於沒有孤零零一個人坐在一旁發呆，張兮若很欣慰。
“小芊羽，你在做什麽呀？”
“小狗。”
小女孩的聲音軟糯糯的，張兮若覺得很可愛，就是這張臉太瘦了，要是再長點肉就更可愛了。
張兮若坐下和她一起做手工，她和江以晴隨便聊著天。
“你最近都在這裏嗎？”
“反正我現在事情也不多，沒事了就過來幫幫忙。”
“對了，陳衍和嘉木在外面打球，還有其他的幾個小朋友，我們等會兒給他們買點水送過去。”
“行。”
張兮若和江以晴買了幾瓶水還有幾支小朋友愛吃的棒冰，老板給了她們一個箱子裝著。陳衍今天穿的很隨意，一件白色印花短袖，一條工裝短褲，腳上是一雙球鞋，露出的四肢肌肉結實，尤其他因為太熱將袖口撥到肩膀上，運動過後的手臂上的肌肉線條越發飽滿。
是跟他西裝革履時完全不一樣的氣質，更有活力，更精神，看著仿若年輕好幾歲，沒有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那種浮躁，身上帶著歲月的沈澱感，健康強壯，充滿成熟魅力。
江以晴看到陳衍時目光呆了片刻，陳衍起跳投進一個球，身體靈活，彈跳有力，沒有打發膠的頭發在陽光下泛著柔順的色澤。
嘉木叫了他一聲，他側頭去看，原來是小家夥不小心弄了一塊泥巴在手上，陳衍從包包中掏出紙巾，幫他將小手擦幹凈，擦得很仔細，充滿了慈父的溫柔。嘉木穿的也是白體恤，兩人眉眼間的相似感一眼就能判斷出是父子。
如果江以晴不認識他，看到這一幕大概也不禁會感嘆一句真是可惜，真是可惜啊，這麽年輕就已經結婚生子。
並不是為他可惜，而是為自己可惜。
“大家都玩累了吧，過來喝喝水，吃吃棒冰。”
聽到有棒冰，小朋友們都一溜煙跑過來，張兮若將紙箱中的棒冰發給他們，她拿了一瓶水遞給江以晴說道：“給陳衍送過去吧。”
江以晴詫異看了她一眼，她說得很自然，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似乎只是隨口安排。
江以晴接過水，向陳衍走過去。
“喝點水吧。”
陳衍將汗濕的頭發胡亂撥弄到頭頂，堆砌的頭發拉長了臉型，大氣的五官更突出，臉上的線條越發分明。
陳衍看了她一眼，接過水，客氣道：“謝謝。”
江以晴收回手，手指下意識搓了搓，低頭應道：“不客氣。”
“外面太曬了，我們去裏面吃吧。”
張兮若召集著孩子們往屋裏走，又沖兩人說道：“我們先進去了，你們後面來。”
沒一會兒操場上就只剩了陳衍和江以晴兩人，陳衍不傻，很快就反應過來，張兮若似乎是在故意給他和江以晴創造獨處的機會。
陽光下充滿活力的男人瞬間沈了面色，渾身像是敷上一層寒霜，這隨意的一身都蓋不住他壓迫性的氣場。
江以晴也明白過來，她試探著問陳衍，“怎麽感覺兮若姐在故意讓我們獨處？”
陳衍擰開水瓶猛灌了幾口，他沒回答，只問江以晴：“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在這裏做義工。”
“這麽巧，張兮若經常跑這裏，正好你也在這裏做義工，你在故意接近她？”
他都看穿了，她也坦然道：“嗯，我在接近她。”
“你想做什麽？”
陳衍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夏日陽光火辣，被他目光這麽一掃江以晴卻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你這樣看我？在你眼裏我有那麽壞嗎？你覺得我接近她會對她不好？”
陳衍沒回答，不過卻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了。
“我就是很好奇，你那麽掛念那麽愛的女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我沒別的意思，也沒什麽壞心思。”
“你去告訴張兮若一聲，就說我在大門口等她。”
陳衍顯得心不在焉的，也沒心思聽她解釋那麽多，說完這話就轉身離開了。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走遠，江以晴調整呼吸緩解心頭難受，那種遺憾，不甘失去的感覺，看到他就會一股腦兒出現，不至於撕心裂肺，可就是攪得她不舒服。
張兮若來到福利院大門口時，看到陳衍正站在樹下抽煙，門口有一顆銀杏樹，夏日草木蔥郁，銀杏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陳衍就站在束冠罩下來的濃陰裏，他的表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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